人社部、財政部已發2018年18號文件,按照5%左右的總體水平,為2017年12月底前退休的企業和機關事業單位退休人員上調養老金,並從2018年1月起補發。
最早的上海市上調養老金已於5月18日發放到位。山東省也已制定實施細則,並於5月底前報人社部、財政部審批,原定計劃是在7月份開始陸續發放。
2. 濟寧基礎養老金是多少2022
居民養老金,也是咱們以前說的城鎮居民養老金和新型農村養老金,在2011年和2018年人社部出台文件後,各地根據自己實際情況更正名稱,現在山東省統一叫居民養老金。3. 濱州市濱城區靈活就業人員女55周歲2018年11月退休領多少錢
補助不低於360元。
各級財政要將居民基本醫療保險的政府補助納入年度預算安排,並確保及時、足額撥付到位。2014年,各市居民基本醫療保險最低籌資標准不低於400元,其中政府補助不低於320元;2015年,最低籌資標准不低於450元,其中政府補助不低於360元。根據當地經濟發展水平、居民收入狀況、醫療消費需求等情況,適時提高政府補助和繳費標准。
參加居民基本醫療保險的居民,全部納入門診統籌制度的保障范圍,按規定享受門診醫療待遇。門診統籌所需資金從居民醫保基金劃撥,一般控制在居民醫保基金總額的15%左右,單獨核算、單獨管理。普通門診統籌基金重點解決參保居民門診多發病、常見病醫療費用,主要用於支付在定點基層醫療機構就醫的醫保甲類葯品、基本葯物、一般診療費和其他基層醫療服務必需的醫療費用。
(3)濱州2018年農民基礎養老金多少擴展閱讀:
城鄉居民基本醫療保險的相關要求規定:
1、將城鎮居民醫保基金和新農合基金(含重大疾病醫療保險資金)合並為居民基本醫療保險基金,新農合基金隨人員一並移交,納入社會保障基金財政專戶統一管理。
2、其中,2013年新農合重大疾病醫療保險資金由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門負責與承辦服務的商業保險機構結算。
3、整合期間,除按規定結算支付參合人員醫療費用外,各市、縣(市、區)不得制定出台新農合有關政策;未經市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門批准,不得從新農合基金中支付其他費用。
4. 2018年5月份山東濱州退休,27年工齡,女工能領多少養老金
具體要咨詢當地社復保。
工齡制不是衡量養老金的唯一因素。30年工齡退休後拿多少養老金,此題沒有統一解。可能1600,可能2000,可能2500,可能3000,可能4000....看你個人的繳費情況。
地區不同,社會平均工資不同,養老金會不同之外,養老金的多少還受很多因素影響,比如繳費年限、繳費指數、個人賬戶養老金金額、退休時的年齡等等概而言之,養老金既有個體差異,也有地區差異。
5. 清明祭 懷念父親
清明節,因為疫情,不能到父親墳前祭拜。貼出舊文,遙祭父親。
懷念父親
飛鴻
2018年2月9日,父親駕鶴西歸,享年83歲。身為一個農民, 83歲算是高壽了。作為他的子女,有必要寫下他的一生, 因為父親是一個極為普通的農民,身份卑微,地位低下,無人知,無人曉,如果再不留下一點文字記錄父親這一生,父親真的就「托體同山阿」了。
艱難時代
父親名諱張殿華,1936年7月10日生於山東省濱州市濱城區濱北鎮篦子張村(這是他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實際他生於1936年古歷臘月十四,不知道頒發身份證時怎麼登記的,父母身份證出生日期都是錯的,連母親的名字都是錯的)。
1936年的中國正處在動盪時期,那個年代出生的人的命運註定和中華民族的 歷史 進程一樣艱難曲折。彼時的出生地隸屬武定道渤海縣,後又稱濱縣。濱縣縣衙在杜家宅(今杜受田故居),至今村裡老人還把杜家宅北面的十字路口叫做「衙門前」。 杜家宅位於老濱城(原名鳳凰城)中心,是一個神奇所在,先為縣衙,後為學校,父親、弟弟和我都曾在其間讀書。鳳凰城四周均為城牆,四個城門高大寬敞。我上初中時(1981---1984年)城牆尤在,課余時曾和同學登上西南方的城牆眺望遠方發思古之幽情——現在城牆早已變成宅基地,不復當年氣象。父親回憶,1945年日本鬼子投降前夕,父親曾在高大的城門樓上看見日本人開車出城,車箱里趴著7個日本兵,在城外轉悠半天後再進城,車箱里站著7個日本兵。父親說那是日本人兵敗之際做戲給中國人看的,表面上看他們在源源不斷地補充兵力,實際上是在虛張聲勢嚇唬中國人。日本人沒想到的是,在鳳凰城高高的城門樓上,有一個10歲少年正親眼目睹他們最後的表演。淮海戰役期間,篦子張村是陳毅部隊後方野戰醫院之一,父親不只一次提及醫院里傷員截肢時慘狀,讓人心有餘悸。
濱縣是最早的解放區,父親有幸能夠上學讀書。但是家裡窮,祖父祖母那時靠賣饅頭維持生計。祖父經常把父親從學校里叫出來,哄他送貨,靠他記帳,父親的書讀得並不安生。盡管如此,因為腦子靈,父親讀書很出色,據說也考上了學,可是因為脾氣不好,被討厭他的老師參了一本,打發回家務農。這件事真假已無可考,父親對母親說過,祖母也對母親說過。如果此事為真,我推測父親考上的應該是師范學校,因為父親的許多同學都是當老師的,而我的初中班主任趙增銀老師就是他的同學之一。1950年朝鮮戰爭爆發,伯父(名諱張殿方)與同村3名青年參加志願軍,抗美援朝保家衛國。家裡只剩下父親一個男孩,父親從此結束求學生涯,在家孝親,勞動,和全國人民一起,發展生產,支援前線。
朝鮮戰爭結束後,伯父回國,同村去的四個年青人回來三個,其中一個叫張兆?的永遠留在了遙遠的國度。1957年,國家第一個五年計劃期間,東北重工業基地需要大量的勞動力,父親和眾多鄉親一起,去黑龍江鶴崗煤礦參加 社會 主義建設。因為識文斷字,父親得領導賞識,成為文化教員。每天工作12小時,教2小時文化課,安全課,政治課,其餘時間跟隨礦上領導巡查安全隱患,學習管理,吃的是有肉餡的麵包。當時礦上有一個日本技術員,負責機器管理維修,聽聲音就能判定礦上的機器運轉是否正常。日本人和父親一起 上班,教父親如何操作機器,下班後則由軍人保護起來,不能單獨行動。日本投降後,在中國的日本人膽子特別小,根本不敢單獨外出,怕被東北人復仇打死。
父親在煤礦的工作幹得風生水起,可惜因為家鄉飢饉,被祖父母十二道金牌召回。煤礦領導希望父親再回去,給寄來路費,因為飢餓,路費換成了口糧。父親的東北之行只有短短七個月,這七個月,成為我們家尤其是父親經常談起的的話題。父親每月工資只有不到30元,給祖父母8元,給他的叔叔我的叔祖父7元,給母親7元,餘下的幾元錢供自己吃飯抽煙。我小時候常怪父親為什麼不堅決留在東北,否則我們四兄妹就會說一口標準的東北普通話。父親對母親說,當時煤礦上有一女工對他特別好,給他偷偷帶好吃的,把他藏起來的臭襪子找出來冼得乾乾凈凈。母親說,人家對你那麼好,你怎麼不跟人家過呢?父親說自己是有家有口的人,不能沒有良心。從東北回來後,父親被牢牢地固定在家鄉的土地上,上有老下有小,家庭負擔越來越重,受苦受累,挨餓挨凍,幾乎餓死。幸虧有外祖父外祖母家的接濟,一家人得以保全性命。父親曾給我們描述一個本家叔叔轟蒼蠅的故事。三年自然災害期間,小叔叔連病帶餓,渾身長滿黃水瘡,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蒼蠅紛紛落到他的臉上身上大塊朵頤,小叔叔無力驅趕,只能從嘴裡發出輕微的「嘶嘶」聲,算是對蒼蠅的抗議。
記憶中,吃飯曾是全家最大的問題。家裡窮,孩子多,最難的是填飽肚子。生產隊每年每人只分幾十斤口糧,一年365天,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在飢腸轆轆中度過。沒有錢買高價糧,父親只好用物物交換的方式來湊合一家子吃喝。麥子收下來換玉米,玉米收下來換地瓜。我們吃著爸爸從桑老樹(實為桑落墅) 換來的玉米、地瓜,面黃肌瘦的一點點長大,因為營養不良,四兄妹都身形瘦小,好在都保住了命。哥哥生於1959年,母親說,村裡和哥哥同年的孩子有五六個,最終活下來的只有哥哥和村西頭一個女孩。女孩的父親是工人(女孩的父親當年和我父親一同到黑龍江鶴崗煤礦,後來女孩父親留下成為正式工),每個月有固定工資。弟弟8歲的時候只有27斤重,之所以記這么清楚是因為那年生產隊里分冬瓜,我們一家六口分了個27斤重的大冬瓜,過稱的時候順便把弟弟約了約,人瓜同重。八月十五中秋節我們家不吃月餅吃冬瓜包子,弟弟一口氣吃8個。我們的童年沒有玩具,沒有零食, 偶爾得一枚蘋果,父母要分成四瓣,四兄妹共享那份甜蜜。有一次分吃蘋果時哥哥沒在家,母親把哥哥的那一份留在碗櫥里,我忍不住幫忙啃了一大口,哥哥回家發現後舉報,誰也不承認,最後請父親當判官。父親說:對牙印。嚇得我緊閉雙唇,不敢作聲。
為了養家糊口,父親於1970年前後到小清河航運隊打工,因為算盤打得好,專司記帳。航運隊工作繁忙,過年都沒回家。村前的永莘路修建時,父親專司測量土石方,他坐著燒木炭的 汽車 跨過黃河往工地運送石子,很是風光。父親去世後,我問母親,父親幹得那麼出色,為什麼沒有留下當工人?母親說,時氣不好。其時父親在工地上撿了一棵長著雙杈的棗樹苗栽到院子里。小時候我和弟弟常常從樹杈中間穿梭玩耍,五十年過去了,當初的小樹苗已成粗壯老樹,兩根樹干緊緊的依偎在一起,每年都給全家奉獻無數甜美的棗子。冬去春來,老棗樹又長出了嫩綠的新芽,亭亭如蓋,可父親卻不在了。
苦樂年華
宋代詞人王炎在他的《南柯子 山冥雲陰重》中說:人間辛苦是三農。 在我的記憶中,身為農民的父親,其辛苦不止春耕、夏耘、秋收,他是一年四季都不停歇的。父親心靈手巧,用秫桔桿編的小車可隨意滾動;過年扎的燈籠,蠟燭一點,上面的人物便會轉起來,村裡人都跑來圍觀,嘖嘖稱奇。當寒冬來臨,冰封大地之際,父親開始琢磨靠手藝掙錢。一開始蒸饅頭,那時沒機器,發面揉面純靠手工,本小利薄,掙不了多少錢。後來給人家做棉鞋(我們叫 「上靴子」),這是父親跟著他一個本家哥哥學的手藝。每到大集,父親便到農村集市上收靴子。趕集人把做好的棉鞋半成品(納好的鞋底,做好的鞋幫)交給父親,每雙棉鞋付七八毛錢的手工費。晚飯過後,點上一盞煤油泡子燈,父親便開始上靴子了。先對照鞋幫和鞋底比例,確定應該正面縫制還是反面縫制,順便點評一下鞋主的女紅。然後拿起一套針錐,先用錐子紮上大眼兒,再用穿著麻線的細針緊跟著穿過大眼兒用對針縫起來,正面縫制棉鞋用直針,反面縫制用彎針,棉鞋很厚,須用大力氣才能穿透。父親一邊飛針走線,一邊搖頭晃腦唱京劇。唱到江水英(方海珍?)的 「心向紅太陽」 時,恰好把針拔起來。母親亦飛針走線,微笑著用黑色棉線把鞋臉細細縫起來,把父親用完的細針穿上麻線以備再用。燈油將燼,夜深人靜,母親揉揉坐麻的雙腿,起來做點吃的,我們能做的就是幫忙吃上幾口宵夜。我和弟弟的學費就是父母一針一線縫來的。我上高中時住校,有一次托同村的同學跟父親要五塊錢,父親竟然給捎來十塊錢。十塊錢,那是父母宵衣旰食,用整整兩晚上的勞動掙來的。
冬天過去,棉鞋生意日漸清淡。父親開始在責任田上辛苦勞作。春天種棉花,夏天種玉米,秋天播小麥。期間要澆水,施肥,除草,打葯……村子裡的土地跟人一樣,根據肥瘦分等級,為公平起見,每家每戶都有一二三等地,故土地特別零碎,無法大規模作業。父親早出晚歸,今天在「32畝」除草,明天在「12畝」施肥,後天在「糖包」打葯(「32畝」「12畝」「糖包」均為村人按照土地的規模、形狀起的名字),忙碌異常。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解決了全家的溫飽問題,但錢依然緊緊巴巴。父親開始種菜,以應付日常開銷。春寒料峭中,父親在「32畝」種西葫蘆,蓋上塑料薄膜,澆水施肥,菜苗一點點長大,開花,結果。父親推車串村叫賣,一毛錢一斤,村子裡窮苦人居多,吃得起青菜的很少,偶爾遇上個大主顧,一塊錢父親能給人家一大包袱西葫蘆。父親還種過茼蒿、韭菜、捲心菜、洋蔥,都不值什麼錢。而我們家種什麼菜吃什麼菜,捲心菜吃得全家人臉色發綠,洋蔥吃得全家人倒盡胃口。有一次,父親去縣城賣菜,一個城裡人走到菜攤前問:上的是什麼肥料?父親答曰化肥。城裡人掉頭就走。父親不解,回家與我談起此事,說怕人家嫌臟,沒敢說上的是糞。我對父親說:城裡人講究,專愛吃上糞的菜。
最難忘的是父親在河溝岸上種茄子。河溝很深,堤岸很陡,提水澆菜十分費力。父親率領四個兒女在堤岸上豎一長桿,再橫向縱向捆兩根長木棍,利用杠桿原理,從河溝里汲水。我們和父親一起,將水一桶一桶從河溝里打出來,澆到茄子根上。那一年茄子都長瘋了,母親在大鍋里加一點點油,放幾個辣椒,給我們天天炒茄子吃。那是我此生吃過的最鮮美的茄子。
除了種菜,父親和母親還搞養殖,豬牛羊雞鴨統統養過,我們放學後割青草挖野菜,盼著雞鴨多下蛋,巴望著豬羊多長幾斤肉,可惜規模太小,也掙不了多少錢。有一隻蘆花雞的故事要說一說 。這雞的年齡比我侄女(侄女1982年生)還大,是家裡養的眾雞中的一員。其他的雞或病死或被賣被吃,只有這只蘆花雞壽比南山。它體型肥大,雞冠似火,修煉得幾乎成精。家裡包餃子,每次它會偷偷溜進屋內,從蓋簾上叼起一隻餃子便跑,從不落空。夏天,弟弟扛著竹竿套知了,它樂顛顛地跟在其身後,弟弟套一隻它吃一隻,回家後知了還在它嗉囔里吱吱叫。每逢父親說要把它吃掉,第二天它一定會下一個蛋。這只雞在我家生活了十幾年,後來被一個親戚要去吃掉了。父親去世,親戚電話都沒打一個 ,為那隻蘆花雞一大哭。
父親經常講姜太公時乖運蹇的故事。話說姜太公出山前,販豬,羊貴;販羊,豬貴;豬羊一起販,禁屠了!姜太公仰天長嘆,恰一老鴰飛過,一泡屎落在太公嘴裡。我們哈哈大笑,父親也跟著笑。年幼無知的我們根本體察不到父親笑里的苦澀。
幸福時光
時代在發展,農民的待遇越來越好。可惜日益衰老的父親逐漸拿不動鋤頭; 社會 的發展讓父親的手藝再無用武之地。父親把地交給嫂子種,讓母親收起他為人做棉鞋時用的楦頭,買來一架修鞋機,開始在街頭巷尾給人修鞋。 兒女們都已成家立業,不時回家反哺;父親逍遙自在,修鞋之餘打牌下棋,玩得幾乎忘了吃飯。2009年起,74歲的父親開始領每月70元的養老金,和母親的加起來共140元。後來長到了每月100元,父母一個月領200元。父親知足得不得了,動輒歌頌 社會 主義好;母親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俺有錢!晚年是父母最幸福的時光,身無病心無憂囊有錢,父親終於可以悠然享受生活,抽煙,喝酒,大魚大肉,好不逍遙快樂。父親每天出門修鞋,母親在家做飯等父親歸來。回家後父親把掙來的錢交到母親手裡,先喝酒,再吃飯,順便把外面的見聞說給母親聽。到了月底,父親騎上電動車,帶著母親,去銀行領他們的養老金。父親把養老金數了又數,同樣交給母親,讓母親鎖在一個他認為堅固的箱子里。我們曾勸說父親把錢放銀行更保險,還有利息,但父親固執己見,他覺得母親比銀行更保險。
院子里的棗樹綠了又黃,黃了又綠,原來熱鬧的家裡只剩下日益蒼老的父親母親。鄰居送來兩只沒了娘的小狗,父親母親當寶貝養起來。兩只狗一黃一白,一雄一雌,父親給它們起名為小黃小白。小黃小白是一對哈巴狗,身材小巧,面容清秀,可惜生在農村,跟村子裡的土狗一樣,從不洗澡,不知狗糧為何物,吃著粗劣的飯食,在天地間瘋長。加上家裡原來養的一隻狸花貓,原本冷寂的小院又熱鬧起來。每次我回娘家,兩只小狗表現出極大的熱情,小白見到我,連蹦帶跳撲過來,拚命搖尾巴;小黃見我來,會伏下身子扭動,撒嬌一般,嘴裡發出嗚嗚嚶嚶的鳴叫。我一輩子都沒受到過如此熱烈的歡迎,簡直受寵若驚。
兩只小狗日漸長大,狗姑娘小白漸趨文靜,狗小子小黃越來越活潑,油光水滑,甚得父親寵愛。小黃身子雖小,仍然擔負起看家護院的工作,野貓一隻也不敢來入侵,老鼠們都躲得遠遠的。後來,小白懷孕了,身子越來越笨拙,肚子幾乎垂到地上。我回娘家,它跟在父母後面搖搖擺擺地來迎接我。我感動不已,連忙拿出給它准備好的火腿腸。幾天後,母親電話里對說,小白生了三隻小狗,寶貝得不得了,飯都沒心思吃。我也沉浸在小白做媽媽的喜悅里。再打電話的時候,母親說小狗不見了,被狸花貓吃掉了。我大驚,心痛不已。母親說,小白發瘋似的追咬狸花貓,狸花貓玩命地逃躥,最後跳到院牆上才躲過一劫。小白畢竟沒有上房的本領,邊扒掻牆皮邊狂吠不已。再次回娘家時,小黃小白已被拴在鏈子上,小白的肚子癟癟的,越發瘦小,見我來家,依然用水汪汪的眼睛望著我,快速搖動尾巴。我摸摸它的頭,它溫順地閉上眼睛,淚痕猶在。我默默地對它說:這是你的命。
後來,因為母親皮膚生病對狗毛過敏,小黃小白送給了一個遠方的親戚。父親萬分不舍,可為了母親只能忍痛割愛。父親不止一次念叨要去看他的小黃小白,可為了看望狗而去走親戚好像說不過去。嫂子安慰父親,小黃小白在人家吃得好,玩得好,父親才漸漸放下看望小狗的念頭。
父親大半生在貧困中度過,平凡,甚至平庸,一輩子過得黯淡無光。四個兒女也平凡如他,沒少讓他操心受累。但父親知足,感恩,慶幸自己生活在一個好 社會 ,慶幸自己有一大群孝順兒女,讓他過上了食有魚出有車(電動三輪車)的日子。
兒女 朋友
父親脾氣火暴,喜怒皆形於色,罵過老婆打過孩子,智商高情商極低,為此得罪了不少人。步入老年後還跟人吵架,哥嫂只好提著煙酒登門道歉。嫂子是我們家的大功臣,寬厚,善良,隱忍,大氣,極富智慧。我們這一大家子能夠和睦相處多虧了嫂子。平時有什麼好吃的,嫂子先給父母送到嘴邊;父母生病,嫂子親侍湯葯,比我這個女兒做得還好。父親臨終前幾日已不能言,用他僅能活動的左手,使勁抓住嫂子的手,張嘴卻說不出話。父親走後,嫂子提及此事,哥哥說:那是感謝你吶。
四個兒女中,哥哥性格溫和,最會順著父親;姐姐怕父親;我看父親高興時就得瑟得瑟,他要是臉色不好就趕緊開溜。弟弟脾氣隨他,和他硬杠。弟弟小時候調皮搗蛋被父親暴揍,他把屁股一蹶,一臉的大義凜然。等父親打不下去了,他仰臉問道:打完了嗎爸爸?把屁股一收,揚長而去。後來弟弟跟著父親學會了下象棋,多年父子成兄弟,爺倆得空便要殺幾盤。有一次殺得興起,兩人的火暴脾氣都上來了,把棋盤推倒,車、馬、相、士、將作天女散花狀跑得滿地都是。母親在一旁氣得流淚,揚言把棋給燒了。可不等母親眼淚擦乾,人家爺倆沒事人一般又把棋子擺上了。我和姐姐背地裡說他們「臭味相投」。
因為父母親良好的基因,我們兄弟姐妹四人的學習從未讓父母操心過。哥哥成績優異,可惜生不逢時,初中畢業後只能下地務農;姐姐學習雖好,卻因貧困輟學,用我一個本家哥哥的評價是「瞎了一個中專生」。那是哥哥姐姐一輩子的遺憾,也是父母心裡一輩子的痛。後來我和弟弟先後考上學,跳出農門,成為父母的榮光。
其實父母最大的榮光應該是他們對兒女的影響。小時候,父親臨睡前愛給我們講故事,時不時會出一道算術題考我們。姐姐至今還記得父親出的《雞兔同籠》:一籠兔子一籠雞,兩籠合在一籠里,數頭三十六,數腿一百隻,問有多少兔子多少雞?父親有了一點錢,先買一台收音機。我們圍著收音機聽評書,聽袁闊成說《三國演義》《水滸傳》,聽劉蘭芳說《岳飛傳》,聽說單田方說《隋唐演義》,那些英雄的故事溫潤了我們貧瘠的少年時代。父親喜歡聽京劇,聽越劇,聽黃梅戲,李玉茹,楊春霞,嚴鳳英,王文娟,徐玉蘭……這些藝術大家的名字都是從父親嘴裡知道的,他說楊春霞唱戲吐字最清楚,李玉茹的紅娘最活潑。有一年,大集上年畫突然豐富起來,父親不買門神,不買灶王爺,他買來越劇《紅樓夢》《梁山泊與祝英台》電影劇照,整整齊齊貼在牆上。我光腳站在炕上,一幅一幅看去,連蒙帶猜讀劇照下面的文字,賈寶玉的「不肖種種」讓我困惑良久,「樓台會」中梁山伯絕望的眼神讓我悵然若失。貼畫中還有一身戎裝的《木蘭從軍》,鳳冠霞帔的《孟麗君》,長袖飄飄的《嫦娥》,嫦娥下邊有一行字:萬里長空且為忠魂舞。崇尚知識,講究精神享受;不安現狀,努力不辭辛苦;永遠對世界保有一顆好奇心。這是父親留給我們的最寶貴的財富。如今,我的大侄子研究生畢業成為一名優秀的醫生,小侄女考到中科院讀博士,都是因為承襲了父親的遺風。
因為頗識幾個字,父親自視甚高,不屑與人為伍;有時剛愎自用,動輒與人抬杠,更不招人待見。而眾人見父親與他們一般破衣爛衫,卻偏愛咬文嚼字,更不屑與他交流。父親有一個棋友,滿臉麻子,我們叫他麻子大爺,過去常來找父親下棋,父親雖然脾氣火暴,下棋卻有耐心;麻子大爺更沉得住氣,嘴裡一邊說著「將軍」,一邊將兩個棋子相對敲擊,發出「啪啪」的聲音。兩人往往對弈到深夜,一晚上燒一燈煤油。盡管生活拮據,對這一燈煤油,父親是絕不吝惜的。只苦了我們的母親,哈欠都不好意思打,一直陪坐到深夜。我們為母親不平, 卻不敢向父親抗議,偷偷編一歌謠:麻子麻,上樹爬,掉下來,齜齜牙。算是對母親的同情。麻子大爺亦一異人,對機器有天然的敏感。生產隊抽水機出了故障,麻子大爺不用到近前看,耳朵一聽便知是哪個鏍絲松動了。麻子大爺有一女兒,屬意我哥,麻子大爺也有意攀親,但父親嫌麻子大爺脾氣不好,沒同意。後來麻子大爺的女兒跟人私奔,麻子大爺含羞忍憤離開了我們村。若干年後,父親偶爾聽得麻子大爺的消息,與我談起,我說帶上象棋,咱們去找麻子大爺殺他個天昏地暗。可惜父親要來的電話號碼是個錯號,未能成行。如今父親已歸凈土,在濱州某個角落的麻子大爺,你還好嗎?
父親母親
父親完小畢業,算是識文斷字;年輕時走南闖北,算是見多識廣。母親不識字,極敬重識文斷字的人,戲稱父親為「大學生」。母親生於1939年,從小被重男輕女的家庭歧視,做姑娘時從未在飯桌上吃過飯。解放後政府成立了「識字班」, 在「識字班」里,母親說她是識字最快的,可惜只上了幾天學就被叫回家去,認識的幾個字都還給了老師。母親同父親一樣心靈手巧,針線活在村裡首屈一指。她會綉花,綉花前她在鞋幫或鞋墊上用圓珠筆幾筆描出圖案,再用各色絲線一針一針綉出,活靈活現,栩栩如生。我們四兄妹小時候穿的衣服鞋子,包括她的孫子孫女外甥們小時候穿的衣服鞋子,都是母親一針一線縫制的 。如今我已50多歲了,身上穿的還是母親親手做的棉褲。
「把酒話桑麻」,那是文人的雅趣,種了一輩子地的父親不願談及,也不喜與人說家長里短,在村子裡鮮有知音。好多時候母親是他唯一的聽眾。父親平時話不多,喝酒以後就不一樣了,那真是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父親用誇張手法,加上聯想想像渲染烘托,簡直就是一個關雲長。他在鶴崗煤礦如何得領導重用,到萊州灣修建防潮大堤時如何能幹,做闌尾炎手術時麻葯失效,他咬牙忍痛,像關公一樣勇敢堅強,都是我們在他酒後聽來的故事。我沒耐心從頭聽到尾,反正這次落下了,下次還會補聽上,說不定還有更新的橋段。母親就不一樣了,她必須得從頭聽到尾,期間不準離開,全程聆聽。有時父親不痛快,一天要喝三頓酒,母親就得聽三次訓話,辛苦母親了。
父親不願受制於人,卻給別人立下許多規矩,尤其是母親。不準到誰家串門,不準和什麼人說話,都有明確指示。母親是受了很多委屈的。父親脾氣邪乎,不會說好話,喜歡給人挑毛病,尤其是母親。母親做了荷包蛋,他偏要吃煮雞蛋;母親趕緊煮雞蛋,他卻又要吃荷包蛋了。 母親的針線活精緻細膩,父親卻總能在細微處找出瑕疵。什麼針腳過大了,什麼針腳不夠平整了,不一而足。氣得母親幾乎要罷工。可母親不能罷工,在父親生病的四年裡,多虧了母親悉心照料,我們兄弟姐妹才能安心工作。盡管身體有病,父親依然行使他的家長作風。父親第一次住院期間,在彩超室門口,他給母親打電話說:看好門,有什麼問題等我回去處理!我和哥哥在一邊暗笑。在他最後的日子裡,我們給他請了個護工,護工粗莽有力,不願受制於人的父親虎威猶在,居然在護工給他摳痰時咬了人家手指,用他僅能活動的左手抓傷了人家手背。
其實父親是心疼母親的。記得小時候,家裡來了一個客人,母親用家裡僅有的一點白面烙餅待客,自己仍舊拿起粗劣的高粱面窩頭吃。父親一把奪下母親手裡的窩頭,把白面餅塞到母親手裡。1971年起國家推行計劃生育,要求所有的育齡婦女做絕育手術。母親身體不好,父親毅然去醫院做了男性節扎手術。1980年代電影《少林寺》風靡全國,父親悄悄騎自行車帶著母親去縣城電影院觀看。平時如果不出工,父親總是做飯給母親吃。晚年父親對母親更是依戀,父親生病後腿腳不便,恨不得時時刻刻都有母親守在身邊,母親離開稍微時間一長,他就要找個不停。有一次母親被一老友拉到家裡說話,父親急得發瘋,害得嫂子尋了半個村子。父親臨走前幾天,抓住母親的手,眼淚直流。雖然說不出話,但母親懂,那眼淚中有對母親的感謝,更有對母親的不舍。
命運
父親信命,他晚年常常翻閱的是棋譜和《易經》。他曾說他和母親命不好,一輩子受窮。在弟弟考上中專跳出農門之後,他樂呵呵地說:當初給弟弟算的是「不住家宅」。當年家裡窮,莫非小兒子要給人當上門女婿?原來是能考上學啊!我覺得父親算得既准又不準。父親曾說我最有福氣,能活到80多歲。當我屢屢遭受生活的磨難,向父親追問我的「福」在哪裡,父親無言以對。母親告訴我,好長一段時間,父親在酒後痛哭流淚,擔心他的小女兒。我很想知道 「有福」的我什麼時候能夠時來運轉,真想讓父親再給我算一算,然而父親已然離開,《易經》也不知所蹤了。
父親常說自己是「井裡的蛤蟆」。他年輕時在外闖盪,見過一點世面,卻不幸又重墜井底。他不甘心,卻無力改變,好多時候他活得委屈而擰巴。《莊子》雲: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無所求,泛若不系之舟。父親的暴躁,易怒,沖動,好多時候是對自己無能的痛苦。他傷害過別人,受傷最重的是他自己。父親晚年想開了,喝酒吃肉,隨心所欲,真正做到了莊子所說的「飽食而無所求,泛若不系之舟」。自在瀟灑,被村裡人羨慕不已。
倘若父親大字不識一個,與周圍人一般得過且過,也許就沒那麼多煩惱。冬天在北牆根底下曬曬太陽,夏天拿把蒲扇在樹蔭下乘涼,和眾人說說閑話,拉拉家常,是否會更幸福平和?然而人生沒有假設,如果那樣,在曬太陽的隊伍里也許會有我們的影子,父親不甘心,我們也不甘心。如今哥哥姐姐依舊在努力打拚,我和弟弟依然在努力工作,這就是命吧。
父親一生要強,從不服軟,處處與人抵牾。在最後的日子裡,卻表現得異常溫順聽話。弟弟給他洗澡,他乖乖地配合;哥哥給他理發剃須,他一動不動。聰明的父親一定是知道自己命數將盡,他要乾乾凈凈地離開。丁酉年臘月廿四日,在兒孫們的陪伴下,父親含笑而去。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什麼是「人生的圓滿」。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時代、家庭、際遇、學識、性格……種種機緣巧合,形成一個個獨特的生命現象,這就是命運 。人不可能脫離於時代的浪潮之外,家庭出身亦無法選擇,生老病死乃生命的常態。人來到世上,就要努力奮斗,就得向生活妥協,與生活講和。身體在人間,靈魂卻永遠向高處仰望。在遍地都是六便士的時候,還要抬頭看看月亮。父親,你就是我們的月亮,你是我們的生命之光!